把提前剁碎了的蒜末,均匀撒在菜肴上,盖上锅盖又闷了约有两分钟,厨娘春桃便用湿毛巾裹住炒锅的双耳,将它整个提溜到了灶台边缘。
旁边帮厨的粗使丫鬟,忙换了烧水的大锅上去,随即又递上一柄崭新的锅铲。
春桃揭开锅盖,把那蒜末先挑拣出大半,丢到泔水桶里,又将余下的蒜末,搅弄到瞧不出痕迹,这才正式装进盘子里,再点缀上几根香芹。
送到堂屋里去吧。
一边吩咐着,她一边扯下了胳膊上的套袖,又用围裙的内衬擦了擦额头的汗水,等到粗使丫鬟端着盘子出了小厨房,便一屁股黏在了小板凳上。
用拳头敲打着酸胀的小腿,春桃心下却是把那彩霞骂了一遍又一遍。
若不是那小蹄子非要作怪,结果被打的好几天下不来床,这小厨房里原该有两个帮厨当值的,哪至于会把自己累成这样?
正腹诽着,忽然有人挑帘子进了厨房,一开始春桃只当是送菜的粗使丫鬟回来了,便也没有多做理会,谁知却听来人问道:春桃姐,那乌鸡汤可还有剩下的?
哎呦,原来是晴雯姑娘啊!
春桃哎呦一声,忙从小板凳上跳将起来,堆笑道:有有有,您响午时就交代下了,让多熬些乌鸡汤出来,咱们灶上哪敢怠慢?
说着,抬手一指旁边小灶上,正用炭火煨着的砂锅:您瞧,这一直文火慢炖到现在,约莫还有两三碗的分量呢。
有劳姐姐费心了。
晴雯从袖子摸出几十枚大钱,往前一递,那春桃满口‘使不得’,却早把铜钱苛敛在手里,一五一十的数了个大概。
现比上回尤三姐赏下的,足足多了近倍不止,春桃脸上笑容便愈的热络起来。
她转身从旁边的碗橱里,取出了食盒勺筷等物,将那小砂锅整个装了进去,又笑道:左右这砂锅也没多大分量,姑娘干脆一并拿去吧,什么时候得空了,再送回来也不迟。
晴雯向她道了声谢,便提着那食盒出了小厨房,却既没去正在聚散的堂屋,也没有回自己寄居的西厢,反而径自向院外行去。
站住!
也就在此时,那黑漆漆的游廊里,忽然传来了一声厉喝。
紧接着,就见阮蓉身边的大丫鬟芙蓉,自那游廊里出来,冷笑着拦在了晴雯身前,狭细的三角眼往那食盒上一扫,撇着嘴问:这里面装的是什么?
早在晴雯负责照顾孙承毅的时候,两人就互不对眼,因而见是她拦住了去路,晴雯自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给她,冷冷的与她对视了半晌,这才不咸不淡的吐出三个字:乌鸡汤。
哈!
芙蓉原本在方才的僵持中,略输了些气势,可一听说‘乌鸡汤’三个字,却顿时如同打了鸡血似的,元气满满的呵斥道:这乌鸡汤,原是姨太太体贴甄姨娘,才让灶上每日里给她煨上两碗,哪里就轮到你偷来做人情了?
不等晴雯反驳,她又冷笑道:尤其那彩霞还是二爷亲自下令行的家法,你这么上赶着去探望她,却把二爷置于何地?
其实送乌鸡汤给彩霞补身子,还是香菱主动提出来的。
可眼见芙蓉抢先抬出了孙绍宗,晴雯却不愿拉香菱做挡箭牌,正琢磨着,还有没有旁的法子,忽听身后又有人扬声吆喝道:芙蓉,你方才死哪去了?还不敢紧回去伺候着!
话音未落,就见石榴风风火火的赶了过来,二话不说扯起芙蓉,就往堂屋里奔。
芙蓉被她拉的踉跄了几步,好容易才站住脚跟,不由恼道:你拉我作甚?这小蹄子偷了厨房的乌鸡汤,要
闭嘴!
石榴呵斥一声,回头却是带着三分讨好的,向晴雯笑道:姐姐莫恼,这疯丫头一向听风就是雨的,倒不是有意要刁难你。
说着,又殷勤的提醒着:虽说没几步路,可姐姐好歹也该打盏灯笼,否则若是磕着碰着,如何得了?
这一番说辞,倒把晴雯给弄懵了。
这石榴虽然并不像芙蓉那样处处针对她,可一贯也没给过她什么好脸色,今儿却一口一个姐姐的叫着,实在是让人不解的紧。
莫不是癔症烧糊涂了?
直到目送石榴芙蓉回了堂屋,晴雯仍是满头的雾水,站在院子里寻思了好半天,才想起自己还要给彩霞送乌鸡汤去。
于是她将心下的疑惑暂时压下,提着食盒匆匆的出了小院。
一路兜兜转转,到了西北角某个不起眼的院落,就见最里手一间灰蒙蒙的屋子里,只亮着盏豆大的油灯,隔着窗纸望进去,昏暗的便如同鬼火一般。
此情此景,让晴雯虽还未见其人,脑海中却满是‘凄凉落魄’的写照。
这又是何苦呢?
说实话,虽说同样是在荣国府里,有个丢不开的心上人,但晴雯却委实理解不了,彩霞对贾环那份痴情。
论人品论学识论相貌论出身论前程,贾环有那一样是出挑的?
更别说眼下他也只有十一岁!
或许
这就是传说中的孽缘吧。
摇头叹息着,晴雯挑帘子进到了里间,接着那微弱的灯光,在屋子里扫了一圈,才在西北角的硬板床上,寻见了彩霞的身影。
晴雯?
这时彩霞也已然现了晴雯,侧着身子自床上爬起来,诧异道:你怎得来了?
甄姨娘听说你的伤一直没好利索,特地让我带了些补血益气的阿胶乌鸡汤来。
晴雯一边说着,一边到了那硬板床前,见四下里并无什么桌椅,便把食盒往地上一搁,又把那床上的褥子撩开一角,取出砂锅放了上去,然后把筷子和汤勺递给了彩霞。
喏,方才还用炭火煨着呢,你趁热多喝一些吧。
彩霞拿着汤勺和筷子愣怔了半晌,才幽幽叹息道:难得她还记挂着往日的情分。
鸳鸯也记着呢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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