荣国府,曦云阁。
薛宝钗缓步着到了门前,又回头冲那红鸾帐里道:“嫂子好生歇着,我有空再来瞧你。”
只见红鸾帐中,王熙凤病恹恹的裹着缠头,强自把雪白的颈子往上挺了挺,有气无力的应了。
薛宝钗这才在平儿的陪同下,步出了里间。
眼见到了院门口,她再次停住脚步,冲平儿笑道:“外面都说你下月就要过门了,可是真的?若是真的,我回去和姐妹们商量商量,怎也要给你拾掇一桌践行的酒宴。”
平儿忙笑着推拒,只说自己是赠妾,当日里蒙几位姑娘看重,半真半假的闹了一回,就已经诚惶诚恐了,这节骨眼上可不敢再生事端。
“姑娘若是真疼我,等我到了那边儿,摆酒请您的时候,莫驳了我的面子就是。”
薛宝钗见平儿执意不肯,说的又颇为在理,也就没再强求什么,笑着应了,只说等她日后的东道。
…………
送走了薛宝钗,平儿回转堂屋里间,却见王熙凤早支起身子,把那藏青的缠头也脱了,捏在手里胡乱扇弄着,嘴里更是骂的难听:
“什么混账忘八羔子的,竟也想爬到姑奶**上作威作福!且等缓过这几日,看我不扒了他们的皮、拆了她们的骨!”
平儿简装,忙上前劝道:“奶奶快小声些,万一有人把这话胡传出去,还当您是对宝姑娘不满呢。”
王熙凤被逼装病,本就憋了一肚子的火儿,此时哪还听得进劝告?
当下把那缠头往平儿怀里一摔,骂道:“传出去?你问问这屋里谁敢?!我能收拾那蹬鼻子上脸的贱婢,就治得住吃里扒外的狗奴才!”
又愤愤然骂了几句,她才喘着粗气停了下来,顺势将被子一掀,揭出个熟透了身子。
顺势把两只白瓷似的嫩足,踩在了半凉不热的踏板上,努嘴道:“去,赶紧让人准备浴桶,这大半日躺下来,生生闷出一身汗!”
若她真染了风寒,平儿指定要劝阻,可眼下不过是装病,自然没那么多说道,于是平儿便恭声应了,径自去外面布置。
却说王熙凤独自一人留在里间,也不管脏是不脏,直把两只鲜藕也似的足踝,往哪地上轻戳乱点着,意图借那青石板上的冰凉,镇压心头的燥意。
可心头的烦闷,又岂是些许外力就能抵消的?
她又不曾守着个能直通心底的好物件,这杯水车薪的找补,反倒愈发的烦闷起来。
却说打从来旺媳妇走漏风声之后,初时不过是些风言风语,这几日竟渐成逼宫之势。
做奴才的还罢了,至多不过是背地里敲敲边鼓。
可那七姑八姨的贾家亲戚,却似是串联好了一般,轮着番在老太太面前说三道四。
一时间,她堂堂荣国府二奶奶,足足当了七八年家的主母,竟呈现出人人喊打的兆头!
真要说起来,她借娘家势力与外人合伙做生意,却偏偏漏了夫家,的确违反了身为媳妇儿的政治正确。
再加上贾琏那厮得知究竟后,并不肯替她遮拦什么,会惹来众怒也就在所难免了。
可原本凭借着这么多年的经营,她也不是没机会压下这势头。
然而倒霉就倒霉在,前两年荣国府欠下了大笔的亏空,账上也查的严了百倍,王熙凤自己还落不下多少好处呢,哪还能像以前那般,做个广收人缘的散财童子?
而常言道‘由俭入奢易、由奢入俭难’,吃惯了宗家油水的旁支们,对此自然是心怀不满。
尤其王熙凤又是个好面子的,再怎么为难,也咬牙把家里弄出副花团锦簇的样子。
这两下里一对比,难免怨声载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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